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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只是一張飯卡而已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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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面的十幾分鐘,許願沒有看課本,一直在瞧戚野怎麽包書皮。

速度放緩,包得很慢很慢,直到下課鈴響起,他只包好了語數外大三門。

許願在鈴聲裏拼命點頭:“我終於看懂了!修中間斜角的時候不能剪太多,不然就包不起來了!”

小姑娘格外興奮,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大秘密,語氣透著種明快的活潑勁兒。

戚野垂眸,沒說話,收起折疊小刀,又把剪下來的廢紙片一一收好。

“去吃飯嗎?”其他同學已經結伴,三三兩兩出了教室,許願問,“我帶你去食堂吧。待會兒吃完飯,正好讓我哥陪你去買校服。”

西川一中學生不算多,占地面積卻不小。每個年級都有單獨的教學樓,加上實驗樓、大禮堂和食堂,初來乍到的人不容易分清。

更別說去找出售校服的雜務處。

“你見過我哥的,就是……”

許願指了指最後一排的陳諾,想起上次見面的場景,飛快眨動兩下眼,“反正以後有什麽事兒找他就行,他是班長,所有事都歸他管。”

陳諾正在往他們這邊看,見許願指向自己,笑著同戚野招手。

戚野註意到陳諾的動作,沖他微微點頭,然後一口回絕:“謝謝,不用了。”

他拒絕得太快太直接,許願一時沒回過神,還在往下說:“如果找不到他和我說也……誒?”

她茫然看向他。

剛才還特意放慢速度,好讓她看清包書皮過程的男孩站起身,語氣平淡:“讓一下。”

許願下意識往旁邊挪了一步。

他不帶表情地越過她,沒說再見,把廢紙片扔進垃圾桶,自顧自走遠了。

“所以他就這麽走了?”食堂裏,石小果憑借身高優勢,走在許願前面,幫她在人群中硬生生擠出一條路,“明明早上是你幫他解圍的好不好!”

許願無奈:“你聲音小一點兒。”再大聲些,所有人都能聽見。

“啊?你說什麽?”中午食堂人多,吵吵鬧鬧的,石小果沒聽清,“我說那個七……”

“你吃套餐還是面?”見石小果還在糾結戚野,許願不得不轉移話題,“吃面的話我去排隊。”

比起大鍋飯的普通套餐,現下現做的面更受學生歡迎,隊伍總是排得特別長。

石小果一聽就笑:“行了,你這點小身板排什麽隊。先去占位置,待會兒我把面給你端過來。”

說著,她把許願往就餐區的方向推。

石小果的力氣比很多男生都大,許願反抗不過,只能先去找座位。

剛找到一張空著的四人位,陳諾和江潮端著餐盤過來。

“我看咱們班長馬上就要修仙成功,隨時準備白日飛升。”江潮心有餘悸,“下次還來什麽食堂,幹脆直接擱外頭花壇裏,隨便摘點小花小草行了。”

許願瞧了眼陳諾的餐盤,裏面簡簡單單幾道素菜:清炒小白菜、燉豆腐、胡蘿蔔配玉米粒。

食堂做菜一向重口味,偏油偏鹹。而陳諾身體差,一切油膩辛辣的食物都不能吃。

能找到這麽清淡的菜品也很不容易。

許願給他們讓出位置:“姑姑上次不是說,以後要每天給你送飯?”總這麽吃素也不行。

“沒事的,就中午一頓,來回跑多麻煩。”陳諾微哂,“我覺得在食堂吃挺好。”

江潮完全不能同意後半句,拿筷子狠命戳碗裏的紅燒雞塊,仿佛有什麽深仇大恨:“我怎麽一點兒沒感覺?”

許願抿唇:“那你下回點外賣嘛。”

江潮家境好,家裏有幾個規模很大的工廠。按理可以天天大手大腳點外賣,或者專門請阿姨送飯。

“我可以再忍一忍。”但他就要和他們一起吃食堂,聽見許願這麽說,還煞有介事,“那誰誰曾說過,天將降大任於斯人……”

石小果端著兩碗面回來,毫不客氣打斷他:“放心,你這輩子過完也輪不到什麽大任,所以不用忍了。”

“哎哎哎?”江潮想要反駁,看了看她手裏的面,又腆起臉,“小果小果,那什麽,給我分點面唄。”

石小果言簡意賅:“滾。”

最後,還是許願給江潮挑了一筷子自己的面。

幾個人坐下來吃飯,沒吃幾口,石小果繼續方才的話題:“對了許願,你和那個七爺到底怎麽認識的?”

“人家叫戚野。”石小果說得無心,許願想起自己之前的誤會,還是很尷尬。

糾正過稱呼,她語氣盡量輕描淡寫:“也沒怎麽,就是在路上偶然碰到,他幫了我的忙。”

石小果接著追問:“什麽忙?”

她問得太具體,許願還沒想好怎麽圓,陳諾放下筷子,“我去買瓶水,你們要可樂還是橙汁?”

說最後一句時,他看向石小果。

“橙汁。”石小果下意識回答,想了想,又起身,“人太多了,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許願頓時松了口氣:“我也要橙汁。”

江潮毫不猶豫:“可樂!”

許願準備把自己的飯卡給石小果,一摸口袋,剛才還在裏面的飯卡不知道去了哪兒。

“等一下。”她說,“我找找我的卡。”

石小果匆匆擺手:“別找了別找了,刷我的就行。”

陳諾和石小果去買飲料,江潮繼續拿筷子處刑雞塊。百無聊賴,他戳著戳著,眼睛突然一亮:“你看!快擡頭!快看!”

許願詫異擡眼:“怎麽了?”

江潮終於肯放過雞塊,用筷子指向食堂門口:“瞧!那是不是你的新同桌!”

戚野離開教室,先去了何老師的辦公室。

如今,開學時的繳費一般都直接從銀行卡裏劃,學期內零散、小數目的各種費用則在群裏轉給老師。

早上才從戚從峰那裏拿到錢,戚野既沒有空去銀行存起來,手機壞了,也沒辦法轉賬。

只能當面把那幾張皺巴巴的紙幣交給班主任。

何老師一點兒不嫌棄已經不成樣子的鈔票,伸手接過,又從桌下拿出一套校服:“剛上課忘了和你說,我回來一看,這兒還有套去年多出來的衣服,你看看碼數合不合適。”

校服被強行塞進手裏,戚野低頭看了眼碼數。

L碼,是他平時穿的尺寸。

沈默幾秒,他抓緊校服:“謝謝老師。”

“合身的吧?那太好了,正好不用繼續放我這兒,也不用再叫班長帶你去買了。”何老師顯得很高興,“待會吃完飯記得把校服換上,不然被值周生抓住要扣咱們班的分。”

戚野應了聲好。

何老師又囑咐幾句,讓他安心學習,以後有什麽事來找她,就讓他先去吃飯。

離開辦公室,戚野沒有立刻去食堂。轉頭進了衛生間,換上衣服,然後在包裝袋裏,找到一張印著生產批次和日期的白色小卡片。

看清上面的生產日期,抓著袋子的手微微收緊。

最後,他沒把包裝袋和卡片丟進垃圾桶,而是和那件換下來的舊校服一起,仔細小心地收起來。

回班放好,這才走出教學樓。

正是吃午飯的時間,戚野分辨過人潮前進的方向,很容易找到食堂在哪裏。

來得晚,大廳內人頭攢動,他沒看見就餐區的許願和江潮,站在離窗口幾米遠的位置,認真端詳菜品定價。

在進食堂之前,戚野已經想好要自己吃什麽。壓根不看花色種類,迅速找到最便宜的幾個菜,在腦海裏計算出總價。

然後有些遲疑。

西川一中是公立初中,有政府補貼,食堂價格並不貴。即便如此,在這裏點一份套餐,最低也要五塊錢。

換算成打折的臨期掛面,他一個人能吃上很長一段時間。

剛得出結果的瞬間,戚野幾乎擡腿就想走。

但食堂裏充滿了各種食物的香氣,溫暖的,誘人的。隨著呼吸一起,拼命往早晨什麽也沒吃、空蕩蕩冷冰冰的胃裏鉆。

他獨自站在人群中,猶豫許久,最後還是走到隊伍末尾。

賣套餐的隊伍排隊快,沒一會兒便輪到戚野。

在他前面排著的是個身形很壯的男生,飯量大,一個人點了四五份肉菜,還要了三兩米飯。最普通實惠的套餐,硬生生點出了四十多的價格。

阿姨用兩個餐盤才盛完,遞過去,又問戚野:“吃點什麽同學?”

戚野掃了眼離自己最近的紅燒肉,喉頭微動:“一份冬瓜,一份白菜,三兩飯。”

冬瓜兩塊,白菜兩塊,米飯一塊。

加起來正好五塊。

說完,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五元紙幣,正想遞過去,阿姨擺手:“咱們這兒不收現金,你去辦個飯卡。”

“就在那兒,在對面。”她熱心給戚野指窗口,“一張卡押金二十,辦完回來再刷就行。”

戚野的手一頓。

幾秒後,他收起紙幣:“那不要了,謝謝。”

阿姨不由楞住:“哎?”

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,男孩毫不留戀地轉身,直接掉頭離開。

許願和江潮坐在座位上,看著戚野從隊尾一直排到最前面,然後擠開人群,什麽都沒拿,兩手空空的出來。

他沒去其他窗口排隊,甚至沒在食堂裏多停留一秒,神情冷淡、步履匆匆地徑自朝出口走去。

江潮頓時感覺找到了知己:“我就說吧!咱們學校的飯真的很難吃!”

許願有些遲疑:“……是嗎?”

“怎麽不是?”江潮沒心沒肺慣了,認定戚野和他一樣不喜歡食堂的飯菜,“你看你同桌也受不了,所以真不是我挑食!”

許願總覺得不是這麽回事兒。

然而當她想追上去問個清楚,他單薄瘦削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人潮中。無論怎麽尋找,都再也看不見了。

同樣怎麽找都找不到的,還有許願自己的飯卡。

吃過飯,她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一遍,石小果他們也一起幫著在附近尋覓。一直找到快要上課,還是沒看見飯卡的蹤影。

“別找了,什麽時候有空再補一張吧。”最後,陳諾說,“我卡裏還有不少錢,你先刷我的。”

沒有別的辦法,許願只能點頭:“好。”

除去二十塊錢的押金,補辦飯卡還要交一張一寸照片。

放學回家後,許願在自己的房間裏找了一圈,沒看見平時放照片的紙袋,又去書房裏找。

翻箱倒櫃大半個小時,終於在客廳的電視櫃抽屜裏,找到了本該放在書櫃上的照片。

不用想,肯定又是陶淑君“幫忙收拾”的。

收拾完了,並不告訴許願,如果許願去問,就會被罵:“連自己的東西都不知道在哪裏,就你這種態度能把學習搞好?”

所以許願寧可自己埋頭找上一兩個小時,也不會去主動問陶淑君。

但畢竟在書房和客廳來回走了好幾趟,陶淑君還是發現了她的動作:“你在找什麽?”

許願原本不太想回答,想起早上出門前,陶淑君的質問,微微抿唇:“照片。”

陶淑君繼續追問:“你找照片幹嘛?”

許願拿出兩張一寸照片,把紙袋重新放回抽屜:“飯卡不見了,明天去補辦一張。”

自認為回應的沒有任何問題,她話音剛落,就聽見陶淑君的冷哼:“學也學不好,東西還能丟。你和那些同學一起玩,人家沒瞧不起你?”

聽清這幾句話的瞬間,湧上許願心頭的並不是憤怒或委屈,而是迷惑不解、一頭霧水的茫然。

這幾件事之間有聯系嗎?

她只是不小心丟了一張飯卡,和她的成績、她的朋友們有什麽關系?

是真的不明白,她忘了生氣,也忘了替自己辯駁。

不知所措地回頭看陶淑君。

“怎麽,你不服氣?”而這個表達疑惑的動作被陶淑君當成了挑釁,語氣更加嘲諷,“你看看你多能啊,一張飯卡都看不住。一天天丟這丟那的,你怎麽不把自己也丟了?說出去都讓人笑話!”

許願死死捏住照片,咬緊唇。

有那麽幾秒,她想和陶淑君認真解釋,她沒有總是丟東西,沒有天天丟三落四。從小學到初中,這是她第一次補辦飯卡,之前從來沒有丟過任何一張。

但陶淑君根本不給這個機會:“早上我說你你還不樂意,現在知道了吧?開學第一天就能丟飯卡,以後還要丟什麽!“

陶淑君嗓門太大,最終,許願一句話都沒說。

她只是默默回到房間,把已經被捏皺的照片放進筆袋內側的夾層,拉上拉鏈,確保它們不會偷偷掉出來。

而客廳裏,陶淑君的聲音只高不低:“……我看你就是把腦子也丟了,才會考那麽差!你說你這樣以後能有什麽出息?幹脆不要上學,少浪費資源,留給其他孩子算了!”

盡管許願已經離開,她仍然在喋喋不休,內容從許願丟了一張飯卡,衍生到她上課不專心、聽講不認真、考試不仔細,平時不努力等各種方面。

甚至後來,又扯到了思想道德的問題,指責許願只知道記恨父母,一點兒也沒有包容心。

是個品德極其有毛病的小孩兒。

許願坐在桌前,呆呆盯著筆袋,聽著屋外陶淑君越來越高聲的叱罵。

感覺自己像是那張放在筆袋裏、皺巴巴的照片,被拉鏈鎖在狹小密閉的空間裏,什麽也聽不清,什麽也看不見,什麽也感受不到。

沒有生氣、沒有委屈,許願滿心滿眼都是空洞的、毫無力氣的茫然。

只是一張飯卡而已,她想。

她沒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,只是丟了一張飯卡而已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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